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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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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中旬,春暖花開。

邢阜康終於又回到別莊,當他從周大娘口中得知嬸婆過世的消息,心中無限感傷,接著又得知韻娘已經在十日前起程返回邢家大院,大為震驚,來不及細問,便片刻不敢停歇,立刻驅車趕回西遞村。

他馬不停蹄地回到邢家大院,直接從南邊角門回到飛觴堂。

“大當家回來了!”

見到數月未歸的主子,老吳臉上堆滿笑容,馬上往院子裏頭喊,跟其他人通風報信,好趕緊出來迎接。

。他深吸了口氣,定了定神。“大奶奶呢?”

“應該是在屋裏,大當家別擔心,這扇門小的看得很緊,不會隨便讓人進來,其他人也都幫忙守著大奶奶,一切平安。”老吳想到幾日前大奶奶突然從別莊搬了回來,又不便多問,只是盡好自己的責任,把門看好,自然也很清楚主子最擔心什麽,不等他問,就先說了。

“沒事就好。”邢阜康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下。

於是,他大步穿過天井,已經有好幾個婢女、嬤嬤出來迎接,推開正房的格扇門,屋裏卻沒半個人在,只好又走出來。

麻姑聽見樓下的動靜,立刻從二樓下來,怯怯地見禮。“大當家。”

“怎麽就讓大奶奶搬回來住了?”他沈著臉問。

她早有挨罵的心理準備,便硬著頭皮回道:“因為大奶奶堅持要搬回來住,奴婢也不得不聽……”

邢阜康瞪視片刻才問:“大奶奶人呢?”

“在二樓的繡房。”麻姑指著正房樓上的廂房說道。

繡房?他也跟著擡起頭來,倒不曉得上頭那間原本閑置不用的廂房,如今成了繡房,便順著樓梯,直接上了二樓。

待他推開繡房的門扉,跨進屋內,就見穿著杏紅色大襖,上頭鑲嵌著各種精美花邊和剌繡的妻子就坐在繡架前面,半垂眼眸,相當專心地刺繡,仿佛沒註意到他的到來。

“咳!”邢阜康清了下嗓子。

韻娘揚起螓首,佯裝驚訝。“相公何時回來的?”

“剛到。”面對妻子安然無事,放心之餘,頓時有些尷尬。

她盈盈地起身。“相公去過別莊了?嬸婆的喪事,我已經辦妥了,不過還是希望能盡快找到她的兒子和媳婦,通知他們前來上香祭拜。”

“我會命人去辦。”他也覺得應當如此。

“相公不問我為何搬回來住?”韻娘一面為他倒茶,一面問道。

邢阜康端詳著妻子看似神色自若的態度,心中忐忑。“為什麽要搬回來?”

難不成聽說了什麽?不過葉大娘她們並不是多嘴之人,應該不會說才對。

“……因為我全都知道了。”他們之前已經拐了太多彎,好不容易才弄懂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麽,韻娘不想再繞圈子。

聞言,他的臉孔倏地刷白,徽墨般的瞳眸也跟著瞠大,身軀有些站立不穩,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,還是令人猝不及防。

他聲音微顫。“你……全都知道了?”

“是。”韻娘直視著他布滿驚懼、窘迫、羞慚的覆雜神情,直到此刻才明白這個男人內心的恐懼有多深,多不希望被她知道刻意隱瞞的“秘密”,但她不能因為避諱,就裝作渾然不知,畢竟早晚都要開誠布公談一談。

“包括相公的出身,以及為何逼我喝下避子湯,連送我去別莊的原因,也全都知道了。”她正色地說。

“……”邢阜康的嘴張了又合,合了又張,卻發不出聲音來。

這一剎那,邢阜康多麽害怕看到妻子臉上也跟其他人一樣,出現嫌惡、輕視,仿佛他是臟東西的表情,那是他最大的夢魘。

韻娘冷著一張俏顏。“當我知道這一切,便做出了個決定,等見到相公之後,一定要狠狠賞他一記耳光。”

“那就打吧!”這是他欠她的。

她也當真舉起右手,往邢阜康的左頰揮了下去,雖然力道並不大,還是發出清脆聲響。

邢阜康默默承受這一記耳光,如果還不夠,想再多打幾下,也會由著她。“我不奢望你原諒,但只要你開口,不管要我做什麽,我都願意去做。”

“即便我想求去,你也會答應?”她反問。

邢阜康驚痛莫名地叫道:“不!唯獨這件事……我不能……我辦不到……”他不會休了她,更不想失去她。

“為何辦不到?既然相公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,那麽又何必做夫妻?”韻娘紅著眼眶,哽咽地問。

他失聲低喊。“我在乎!我當然在乎!”

“如果相公真的在乎,就不會隱瞞我這麽大的事,不會連真正的原因都不告訴我,就逼我喝下那碗避子湯,嫁進門不過五天,便把我送去別莊,從頭到尾,相公想到的都是自己,因為你的恐懼和自私,就擅自替我做了決定……”

“不是這樣的……”邢阜康急著辯解。

韻娘毫不留情地指控。“相公在乎的是自己,根本不是我!”

這句話仿佛擊中了邢阜康的要害,頓時臉色一片慘白。

“相公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多麽仿徨無助、茫然若失,完全不明白做錯什麽,才會得到這般無情對待……”淚珠隨著她說的話,一顆顆滾下面頰。

“相公知道我有多難過嗎?以為終於盼到了幸福,可才不過一夜,美夢就被擊碎,接著又被打發到別莊……我不禁要問,難道這就是身為庶女的命運嗎?”

妻子的淚水和控訴,讓邢阜康找不到脫罪之詞。“我又何嘗想傷你的心,我以為這麽做是都是為了娘子好。”

她聽得氣憤。“相公這麽做,真是為我好嗎?”

“我擔心……自己配不上你……”他吐出內心最深的不安。

聞言,韻娘再怎麽生氣,還是為他心疼。“我也不過是侍妾所生的女兒,身份也高不到哪裏去。”

邢阜康無法不感到自卑。“那不一樣。”

“至少讓我明白一件事,一個人的品性比出身來得重要,我有個死去的兄長,雖是庶子,但自小好學,個性誠實,又守規矩,長大之後必定能考取功名,光耀門楣,但是他卻被大娘生的兒子打死了。”她說出心中最大的痛。

他一臉訝異,因為聽到的不是這樣。“我還以為他是因意外過世的?”

“這是周家的秘密,畢竟嫡子打死庶子,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聽,最後便用意外結案,我連為哥哥討回一個公道都做不到……”韻娘對天發過誓,要嫁得比幾位嫡姐還要好、還要幸福,便是報覆大娘一家人最好的方式。

“世人總是特別看重出身,我和兄長卻自認強過嫡兄、嫡姐,只因為是庶出,便飽受虐待和歧視,自然比別人更懂得這個道理,也許初時會感到震驚,不過只要了解相公的為人,那麽出身便不再重要。”

聽到這裏,邢阜康不可思議地看著妻子。“你、你真的不在意我是個孽種?”韻娘很輕很輕地打了一下他的臉頰。

“旁人可以這麽說你,但相公絕對不能看不起自己,你也不想擁有那種無法對外人言的出身,可那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事,

不要再把別人犯的錯,怪在自己頭上。”

“可是嫁給了我,旁人會用什麽眼光看待你……”

她嬌哼一聲。“相公以為我在娘家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嗎?有什麽鄙夷、嘲諷的眼神,還有冷言冷語,以及一些整人的小手段是我沒領教過的?”

“邢家的人可比周家還要惡毒十倍、百倍……”他就是舍不得讓妻子承受那些,才把她送去別莊。

“不重要的人說的話,就當做耳邊風,去理會他做什麽,那只會苦了自己。”韻娘自有她的一套生存之道。“何況我也不是那種乖乖受人欺淩又不吭氣的女子,定會找機會還以顏色。”

邢阜康眼眶一熱。“韻娘……”

“原本還氣相公把我送到別莊去,可是在那兒遇到了嬸婆,還有葉大娘她們,知道相公為她們所做的一切,試問邢家有哪一個人能夠比得上你?”說著、說著,韻娘心中的疙瘩也消失了。

“若是讓我重新選擇,我還是會嫁給相公的。”

最後一句話仿佛天籟之音,讓他得到了救贖。

原本籠罩在邢阜康雙眼上的陰郁霧氣,終於緩緩散開,轉為晴朗的好天氣,展露出湛湛有神的眸彩。

“你真的還願意嫁我?”邢阜康啞聲地問。

她執起他的大掌。“只是不準相公以後再有事情瞞著我,否則下回我自己搬去別莊,再也不想看到你了。”

“好,我答應!絕不再瞞你任何事!”他殷切許諾。

韻娘依然瞪著他。“還有避子湯我也絕不再喝!”

“可是……”邢阜康不想讓孩子承受自己的罪惡。

“咱們的孩子有什麽罪過?”她質問他。

他喉頭一窒。

“將來他若是敢怪你,我會先痛打一頓,然後趕出家門,讓他去嘗嘗外頭的人情冷暖,有好的出身並不代表就有出息,吃了些苦頭之後,就會明白自己有多好命了。”韻娘嗤哼道。

邢阜康一臉動容,想哭也想笑。“你真舍得?”

“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,不論為官還是經商,沒吃過苦的人,又怎能了解人心,更不會有所作為的。”她肯定地說。

他將握住自己手掌的柔荑貼在頰邊,心情激動不已,無法用言語表達。

“相公……”韻娘將另一只小手貼在他的胸口上。“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,要是在外頭受了委屈,都可以說給我聽,你不再是一個人了,你還有我。”

“你邇有我”這四個字讓邢阜康卸下心中的重擔,從今以後,不必再一個人扛著,還有人會與自己分擔。

“韻娘,韻娘……”他伸臂摟住妻子,緊到她的腰快折成兩半,粗啞的嗓音飽含著情意和感謝。她非但不嫌棄,還願意與自己同甘共苦,人生已經圓滿了。

韻娘心中曾有的怨怒氣惱,也在這一聲又一聲的輕喚中,跟著煙消雲散,相公用的方法雖然不對,但終究是喜愛自己、憐惜自己,是為了保護她,那麽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呢?

她要的是兩人的將來,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。

就在這當口,門外傳來一男一女嘰哩咕嚕的鬥嘴聲,而且聲音愈來愈大,讓屋裏的兩人都聽見了。

“怎麽樣?是不是吵起來了?”

“小聲一點……”

“那你就讓開!”

“不要濟!”

“要是吵架怎麽辦?”

房門赫然打開,讓貼著門板偷聽的金柱和麻姑趕緊裝作在打蚊子。

麻姑兩手互拍一下。“哎呀!真可惜,沒有打著……”

“這裏也有!”金柱也作勢要拍打。

韻娘一臉似笑非笑。“我看你們才是最大的那兩只蚊子。”

“呵呵。”麻姑幹笑。

金柱縮了縮腦袋。“奴才知錯。”

“偷聽夠了就下去準備一些吃的。”邢阜康為了早點返抵徽州,在路上只啃了幹糧,接著又從呈坎村一路趕回西遞村,早已疲憊不堪,他掃視他們一眼,繃著臉孔說道。

“是。”兩人趕緊溜下樓。

邢阜康在正房內用了一些飯菜,酉時都過了,便讓伺候的人下去歇息。

“相公請用。”回到內房,韻娘倒了杯茶給他。

他被妻子臉上的如花笑靨給閃了下神,慢了好幾拍才接過茶碗,沒留意到茶湯還很燙口,就喝了一大口,真是吞下去也不是、吐出來也不是,最後總算咽下去,不禁有些狼狽。

“咳、咳。”邢阜康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出醜過,也只有在妻子面前,才會如此失態,無法自持。

韻娘幫他輕拍著背部。“嗆到了嗎?”

“沒事……”他臉龐臊熱。“你先坐下來。”

她依言在幾旁落坐,想到之前的不愉快經驗,語氣多了些提防。“相公想要跟我說什麽?該不會又要送我到別處去了?”

“不會了,我可以保證。”邢阜康歉疚地回道。

“相公總是前一刻對我好,可下一刻又傷了我的心,很難不這麽想……”韻娘免不了埋怨兩句,就是要讓他心生內疚。

邢阜康握住她的小手,給予保證。“既然你都知道了,豈有再送你走的道理?只不過這座邢家大院並不安全……”

“不安全?”她不解地看著他。

他頷了下首。“我不希望你遇上任何危險,尤其是我又必須經常出遠門,沒待在府裏的時候,除了三房之外,其他幾房都不是好相處的,怕你會吃虧。”這已經是最隱諱含蓄的說法了。

韻娘不禁想起三房嬸母之前來看過她,也曾迂回提醒,要她待在飛觴堂裏,不要亂跑,一切要小心,免得發生危險。

“相公放心,我會小心應對的。”如果只是不好相處,就算口頭上吃點虧,她也不會在意。

他神情覆雜地看著妻子,不知該怎麽跟她說才好。“不只是在相處上,甚至……還有可能出現一些逾矩的行為。”

起先還不太明白,等韻娘意會過來,也不禁張口結舌。

“打從鬧洞房那個晚上,就有人開始在打你的主意,若真要踏出這座院子,得多叫幾個人陪著。”邢阜康知道她聽懂了,自嘲地說。

“邢家的男人多風流好色,加上又有一個好榜樣在,根本不把倫常禮教放在眼底,只要關起門來,不讓醜事傳揚到外頭,便不會有人知道。我原本想說讓你搬到別莊,有葉大娘她們守著,沒人進得了大門,至少我也安心,不過既然回來了,萬事都得謹慎小心。”

原來相公要她搬到別莊的另一個原因,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頁節,這種事根本就不該瞞著她。

“相公如此替我設想,我雖然高興,但也覺得顧慮太多,我沒那麽嬌弱,與其被蒙在鼓裏,傻乎乎過日子,我寧可什麽都明白,才好隨時迎戰。”

讓韻娘意想不到的是邢家居然藏汙納垢到如此不堪的地步,在徽州典當商中,邢家的地位無人動搖,殊不知風光榮耀的背後,比想像中的還要齷齪骯臟。

邢阜康楞了一下,雖知她外柔內剛,直到這時才真正領教妻子個性剛強的一面,是他小看她了。

“但是保護妻子是丈夫的責任,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寒毛。”他絕不會讓妻子步上生母的後塵。

“誰要有那個膽子,我也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。”韻娘嬌哼地說。“別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負。”

他不禁莞爾。“就像你用簪子刺傷那個姓蕭的嗎?”

“相公怎麽知道這件事?”她驚訝地問。

“自然是親眼所見。”邢阜康笑說。

韻娘恍然大悟。“放水燈那個晚上,相公也在附近?”

“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,便一見鐘情,為了不讓你嫁給別人,便親自上門提親,希望盡快把親事談攏。”他終於可以跟妻子坦承心意,能說出心裏話,心胸頓時開闊。

她又驚又喜,但又不禁嗔怪。“相公真是瞞得我好苦,我還以為是看上那塊繡品才決定娶我,可是娶進門之後又不滿意,才不讓我生孩子,成親不過五天就送到

別莊,心想再過不久,相公便會將休書給我,另娶中意的女子。”

“娘子便是我中意的女子,最初也是最後一個。”邢阜康衷心地說。

“相公可知這句話,勝過在背後偷偷為我打點一切……”她道出這段日子以來的煎熬。

“我也並非不知感激,但最大的心願還是想要和相公成為一對禍福與共的夫妻,而不是單方面接受照顧。”

邢阜康心窩一熱。“往後有任何事,我都不會再瞞著你。”

“相公只要牢牢記住,不是每個人都看輕你的出身,不只有我,葉大娘她們可都打從心底尊敬你,老在我面前說相公的好話,生怕我會欺負你似的,還真有些不是滋味。”韻娘嗔道。

他輕咳一聲。“葉大娘她們的丈夫為邢家賣命那麽多年,才有今日的榮景,於情於理,我都不能視而不見,真的不算什麽。”

韻娘很慶幸自己不是膚淺女子,不會只看重外在,而能註重內涵,才能得到這麽好的良人。

“但也只有相公會這麽做,對我來說,一個人的心好不好,比什麽出身都來得重要。”

“娘子再這麽誇下去,我都要飛上天了。”邢阜康不習慣被人讚美,怕會忘了自己,變得得意忘形。

她嫣然一笑。“看來以後得要多多誇獎相公,才能改掉相公看低自己的毛病,若連自己都瞧不起了,又如何讓別人瞧得起。”

“娘子……”他不禁求饒。

“相公趕了這麽多天的路,也該累了,還是早點歇著吧。”韻娘喜歡看他困窘的神情,誰教她這個人是有仇必報。

邢阜康算是見識到妻子的伶牙俐齒,成親至今已經四個多月,夫妻之間才要開始相處過日子,就不知自己是否招架得住。

“我來幫相公寬衣。”韻娘伸手為他脫下馬褂,披在衣架上。

他又將長袍交給妻子,然後坐在床緣,脫掉靴子,兩眼不自覺瞄向也在寬衣的韻娘,距離上一回敦倫,已經隔了許久,如今她就近在眼前,可以摸得到、嗔得到,於是再也按捺不住欲望勃發。

“相公不睡嗎?”見邢阜康坐著不動,只是兩眼像著火般盯著自己,仿佛隨時會撲過來,她再不明白就顯得太過無知了。

聞言,他才將雙腳伸到床上,躺進被窩中。

韻娘吹熄燭火,小心地繞過床尾,睡到內側,然後背過身去。

“……娘子睡了嗎?”過了好半天,邢阜康粗嗄地問,他根本睡不著。

她在昏暗中偷笑。“沒有。”

“那……”他側過身軀,把臉孔湊近,嗅著妻子身上的馨香,欲望如同野火燎原。

感受到貼近的熱氣,以及男性體味,韻娘也跟著春心蕩漾,但又不想輕易放過這個男人。

“要是我依了相公,會不會又趁我還沒睡醒,就把人丟在床上,逃得無影無蹤?”韻娘挖苦地問。

邢阜康不禁暗暗苦笑,方知她還在記恨,但也自知理虧在前,只能低聲下氣地回道:“我保證不會了。”

“再有下次,以後別想碰我。”她可是把醜話說在前頭。

他好聲好氣地說:“不會再有下次了……”誰教之前讓妻子受了太多委屈,眼下只好把男人的尊嚴擺在一邊,先哄哄她再說。

韻娘憋著一肚子的笑。“相公可要說話算話。”

“我可以對天發誓……”再不碰碰她、親親她,真的會死。

直到這時,她才依了邢阜康,否則真會把他踢下床去。

邢阜康在妻子面前,也只能舉雙手投降,不過雖然說不過她,但至少在床第之間,他絕對占了上風。

當兩具肉體親密的結合,再也沒有任何秘密,聽著妻子在身下嬌啼低吟,他就宛如一頭食髓知味的猛獸,蹂躪、撕咬嘴邊甜美的獵物,直到韻娘承受不住歡愉而暈死過去。

與妻子相擁而眠到天亮,是他期盼已久的美夢,終於在今晚達成了。

隔日,韻娘不只起得很晚,腰也快斷掉了,幸好麻姑及時伸手撈住她,才沒有從床上跌下來。“相公呢?”

麻姑鄭重其事地傳達主子的話。“因為五房老爺派了奴才請大當家過去一趟,大當家臨走之前還再三叮嚀,務必要跟大奶奶說清楚,他只是去一趟享敘堂,很快就會回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掩嘴笑了出來,看來昨晚的威脅生了效。

“大當家還吩咐廚房燒水,好讓大奶奶泡泡身子,應該會舒服些,已經讓玉梅姐和秀梅姐送到後頭了。”說著,麻姑便攙扶著韻娘到凈房,讓折騰了一夜,酸疼不已的嬌軀獲得舒緩。

待她回房,坐在鏡奩前,讓麻姑幫自己擦幹頭發。

“五房那兒出了什麽事嗎?”泡過了澡,頭腦比較清醒,韻娘才開口問。

一聽她這麽問,麻姑搖了搖頭。“奴婢也不太清楚……不過倒是聽說四房那邊出了事,還是大事。”

韻娘轉頭看著她。“什麽大事?”

“就是老太爺生前最後納的一名小妾趙氏,前天晚上有人看到四老爺進去她房裏,就跑去告訴四太太,四太太馬上沖過去,結果看到四老爺赤身露體的……”她

壓低嗓音,把從其他婢女口中聽來的醜事說給主子聽。

“四太太簡直氣壞了,就指責趙氏勾引四老爺,當了寡婦,又不肯安分,趙氏就哭哭啼啼地說是四老爺對她用強的,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反抗,沒想到食髓知味,三番兩次到她房裏糾纏不清,這件事可鬧得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了。”

“那位趙氏多大年紀?”韻娘問。

麻姑想了一下。“聽說才二十六、七歲,進府當時,老太爺已經年紀一大把,都可以當他孫女了。”真是為老不尊,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,還把大當家害得那麽慘,不過也只能在心裏偷罵。

“那麽四老爺怎麽說?他有承認嗎?”在這座光鮮耀眼的邢家大院裏頭,真的隱藏著太多不堪入目的事。

“當然是否認了,還說是趙氏勾引他,否則他才不會去碰過世父親的女人。”麻姑義憤填膺地說。

“趙氏百口莫辯,四太太就說她敗壞門風,又不肯守節,命下人打死了。”

韻娘驚愕得說不出話來。

就這麽把人打死了?若真是四老爺用強的,趙氏豈不是死得冤枉?

“男人做錯反倒沒事,女人卻是該死,這是什麽道理。”她不禁有感而發。

“大奶奶說得是。”麻姑點頭讚同。

她又問:“四老爺呢?”

“還是跟平常一樣過日子,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……”說到這兒,麻姑又小聲地說。“奴婢還聽說四老爺經常跟著大老爺往像姑堂子跑。”

“像姑堂子?那是什麽?”韻娘疑惑。

麻姑紅著臉說:“大奶奶知道青樓妓院是什麽地方?”

“知道。”她說。

“聽玉梅姐和秀梅姐說像姑堂子裏頭……”麻姑捂著嘴巴說道。“全都是長得不輸給女人的男人。”

這下子可讓韻娘長了見識。“原來像姑堂子是指那種地方。”

“大奶奶可別告訴大當家是奴婢說的,不然奴婢會挨罵的。”麻姑最怕惹邢阜康生氣了。

韻娘不禁失笑。“我又不是小姑娘,還怕我知道這些事……對了,有關於公爹,我是說二老爺,你有聽說什麽嗎?”

“奴婢聽金柱說二老爺把自己關在修心園已有二十多年了,不只大當家,就連其他親人都不見,身邊就只有一個伺候多年的仆役。我還曾聽守門的老吳說二老爺和大當家很像,做生意講究誠信,而且又有責任心,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奔波,不像其他兄弟就只會坐享其成,可就因為長年不在家,才讓妻子被欺負了……”

麻姑雖然同情二老爺和二太太,但更想替主子辯護。“大當家也真是無辜的,關他什麽事,所有人都怪他,實在太沒道理了。”

她也這麽認為。“確實是沒道理,可就因為不敢責怪始作俑者,才要找個人來出氣,相公便首當其沖。”

麻姑真的是不吐不快。“偏偏大當家總是希望能得到二老爺的原諒,又不是他做錯事,奴婢真是不懂。”

“相公就是太傻太老實,總習慣把事情往身上攬。”對於這件事,韻娘可不打算袖手不管。

為了解開丈夫的心結,不再內疚,非得讓他們見上一面不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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